大约心思还没从牌桌上拉回来,他换蜡烛的动作迅速而敷衍,将旧蜡芯换下来的时候,底盘摇摇晃晃,毫不意外地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嘶——要死!”
他烦躁地甩了甩手,眉心蹙成了一团。
老太这时倒是手脚利索地从桶里舀起一瓢水,将他的手泡了进去。
又着急忙慌地对着灶台的方向跪了下去,双手合十,絮絮叨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接着“砰砰砰”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直到老太额前苍白的头发被泥土和血污沾黏在一起,阿强才想起来去扶他娘。
“你这是做什么?”
老太已经老的眼皮都皱在一起,眼神却异常狠厉,示意几人到屋外说话。
走出来之后,她似乎还心有余悸:“昨天都见着那一幕幕了,今天你又被蜡油烫到,这可不吉利啊!”
她的木杖在地上轻轻磕了两下,眼珠子往下左右转了一圈,道:“得给山神大人奉上更多的食物。”
“食物不都是按人头数和每月奉给分配的吗,哪有多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无意地扫过余念希。
没错,分配给每个村民的食物都不算多,但奉给给山神的食物一点都不能少,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怎能挨饿?
每天能吃到饱,都是从这个婆娘那份瓜分来的,她就算少吃一顿,也不敢有怨言。
可现在要再从他这匀出来?不可能!
老太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想法,于是幽幽抬眸,带着冷漠的算计:“你刘伯家那个,不就是这个月的事了吗,领了那么多的东西,也是时候把之前欠我们的那兜粮食还回来了。”
两人将目光同时落到余念希的身上时,她就知道,这件事情又落到她头上了。
不过也好,她正是需要更多时间来探索这个村子。
此时,她不由庆幸昨晚把地图都背了下来。
在地图上可以看到,这个村子最开始由三个姓氏的人家组成:刘、王、管。
由这样的顺序,从村口到村尾,依次分布,在各自的地盘都设有自家祠堂。
她的丈夫,也该叫管强。
但随着这个村子里三家人不断结亲,姓氏带来的隔阂也变得越来越浅薄。
可世世代代默认的住所却没有发生变化。
这一路上,余念希遇到的人不算多,她小心打量着,年老佝偻的男人、干着活的哀怨中年女人、年轻但两眼涣散的男人.....
明明是下午的三点,阳气最旺盛的时刻,可每一个人都像是被浸泡在阴水中。
余念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心里一阵阵发毛,在路过一滩水的时候,她无意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顿时瞪大了眼睛,顿时感觉心惊肉跳。
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神态依旧是她原本的神态,脸和五官却在慢慢扭曲成别的样子。
在她脸上,也出现了一团迷雾似的东西,一点点吞噬着她原本的五官。
但有了之前那么多的离奇的经历,她这次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只要游戏结束,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她的运气很好,刚刚踏进刘家人的地盘,就和刘伯撞上了。
还是这刘伯先说的话,余念希才确定他的身份。
“哎呦,我说阿强他媳妇啊,你家这兜子粮食,你和你娘是轮流来催啊!”他脸上也是写满了闹心:“赶紧跟我去拿吧......这家人也真是少见。”
后半句话他说得很轻,但还是被余念希听见了。
两人走在路上,是出奇的安静,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村口几乎是没什么人。
在路过一间毛坯房时,余念希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忍不住地往里面探去,可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吞噬了所有光线,不知是不是错觉,错杂的脚步声中,似乎还有铁链碰响时的清脆声音。
两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就进到他家的院子里。
刘伯问她是否要进屋,余念希摇摇头,就站在院子里等他。
等待的间隙里,她的目光在漫无目的地游走时,蜡烛的红光很快倒映在她的瞳孔里。
同样的昏暗的里屋,同样放在灶台上的神像,即使刘氏的房屋构造和管氏不甚相同,在供奉神像上倒是如出一辙。
比起相信这是庇护村庄的山神,余念希倒是觉得,在这背后,是有人故意用鬼神之说来控制这些村民。
“害,你看到了吧,和当初借你们的分毫不差。”
刘伯将秤递到她面前,好似她转头就会耍赖一般。
余念希讪讪笑道:“刘伯,您也见谅,我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只是我婆婆啊,总是精打细算,我这个媳妇在婆婆手底下身后,也总得仰仗些她的神色,不是吗。”
他弯腰,一边将麻袋上的绳子系好,一边道:“这点,你不说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