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是建议住院观察，在家里的话设备和医疗组不能随时根据薄老先生的情况进行治疗……”

薄岩抬手比了个手势，“设备和医疗组家里都会准备，排除这件事，还有其他问题吗？”

医生被薄岩盯着，不知不觉地湿了后背。

博雅医疗集团前年被薄家并购，重金请了国内外的专家组建了心血管病诊治中心，一举跃升为国内设备最先进，主治医生最权威的治疗中心之一。

院内不少人经历过这场高层换血，战战兢兢地猜测新东家的想法，直到薄家家主来做了全面检查，诊治中心才反应过来，并购博雅只是为了更放心地治疗薄老先生的心脏病。说是并购，拉另外俩家入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薄氏实际上拥有绝对的控股权。为了治病收购了一家医疗集团，薄家的财大气粗令人咂舌。

医生也大概了解新东家这位二公子。薄岩因为一些不好宣之于口的事被丢到英国五年，在薄家海外的地下产业练出了一身戾气，他身材高大，五官立体深邃，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样子压迫感极强。

薄岩话很少，医生却完全提不起劝说的念头，只祈祷不惹到这位阎王。

不多时，又一个男人推门进来，“爸说要回家，你这边处理完了吗？”

“嗯。”薄岩抬眼，扫了男人一眼，“那就走吧。”

薄岩跟男人并排走在医院的廊道，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男人比薄岩身量稍矮一些，披着黑色的西装外套，两人默默无言。

电梯下行，男人率先开口：“前几天的事情，父亲很生气。”

薄岩心知肚明他指的是哪一桩，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虽然幼稚，但还算聪明，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你。”男人不闻声色的脸上不着痕迹地爬上一抹讽刺。

薄嵩是薄家长子，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不仅文韬武略样样优秀，也养出了跟薄家老爷一脉相承的冷漠嘴脸。这种讽刺，薄岩自小到大从薄嵩嘴里听腻了，早些年他还会自我厌弃，暗中较劲，但是从英国回来之后就明白，自己那些挣扎和证明，都是他们眼中不成熟的小打小闹。

某种意义上，薄嵩说的也不错。薄岩已经脱离了努力证明给他们看自己不是废物的阶段，这本身就是全无意义的。

力量，权利，到手的财富，这些才意味着核心的话语权。

“不劳费心。”薄岩看着逐层变化的楼层显示屏。

“希望你真的不用我们费心。”薄嵩对薄岩回国之后的作为相当不满，“我和父亲都不看好你走律所这条路，还不如回到集团……当然，在海外五年，你还是没能改得了自己刚愎自用的缺陷，希望现实的毒打能够让你回心转意。”

“嗯。”薄岩点头。电梯从二层降至一层，他提步离开，不欲再多废话。

薄嵩却仿佛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在他背后冷冷地说：“我看你完全被没用的感情冲昏了头脑，你到现在还惦记着人家，殊不知人家就拿你当个消遣。你进了局子，闹出来丑闻，丢脸的还不是我们薄家。”

“对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一楼人来人往，薄嵩的怒意收放自如，“当年你离开，那个小子从父亲这敲了一笔钱。”

“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可从来不是省油的灯。”薄嵩不冷不热地说，“当然了，机关算尽，在薄氏面前，他依旧上不了台面。”

薄岩脚步停顿片刻，没有回头看，头也不回地出了住院部。

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谈不上遭受背叛之后的失望和愤怒。

他只是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五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他离开薄家晚宴的时候心情很差，回到公寓却发现那里还亮着灯。

初月戴着耳机在电脑前面写作业，看见他走进来就露了个全无防备的笑脸。

暖黄的灯影给他脸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芒，茶几上放着已经晾温的醒酒茶。

他感觉自己是被族群驱逐的狼犬，浸着腥湿的泥水，却被温暖的月亮收进了怀抱。

薄岩知道，自己始终贪恋月亮的温暖，哪怕在孤寒的夜晚冻伤过翅羽。

但是当他再一次凑近月亮，却发现上面布满坑洼，成了另一幅模样。

刚好适配离群的狼犬，在残碎的月色下嗥鸣。

刻意压制的贪恋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淡去，反而像幼年时想要却不被允许品尝的巧克力饼干。

他还是想要。

哪怕它换了包装，跟想象中的味道相差甚远。

薄岩海蓝色的眼瞳压制着势在必得的凶戾，被金丝眼镜的镜片恰到好处地收束。他走到医院绿化区的时候听见了打电话的男声，下意识侧目，只一秒，就停步驻足。

……

“小云的手术很成功。”初月坐在绿化区的木质长椅上给乔川打电话。

“成功就好。”乔川也知道初月资助了几个福利院的先心病患儿，了解到手术成功也就松了口气，没谁不希望看别人能恢复健康。

“你跟我说的都叮嘱下去了，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项目部门新递上几个企划，我筛了一遍，有两个还不错，我们之前不是商量想开发适配的软件吗？现在时机差不多，应该可以着手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