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下浓郁的不详。
令洛姝沉默了。
只闻对方发出幽幽的叹。
“第一时间就认清了局势,该低头时就果断用‘您’。”
“镇定地整理当前的筹码,不卑不亢的谈判态度……”
“太完美了。”
“太聪明了。”
“所以会让我觉得——”
那干枯的指头再度抬起,指的不再是靠坐墙角的人影,而是挡在人影跟前的小黑火,说。
“留你,是养虎为患。”
“听了你的,会人财两空,新肉、身和传承什么都得不到。”
“这就是在上位者面前过分展示聪颖的后果。”
“你还是太嫩了啊,小丫头。”
始终杵在牢门口的人影就此动了。
漆黑的袍子空荡荡地晃,露出骷髅般的躯干,每近一步,牢内的光线就昏暗一分。
并非什么轰然爆发的气浪。
而是一种无力抗衡,绝对碾压的窒息感!
令空气好似凝固的死潭。
使在牢门被打开时就已经感受到整个空间因那佝偻的人影蓦地一沉!整个魂如被无形的巨手箍住般再无法正常使用魂力,释放不出漆黑火海的洛姝意识到——她的顾忌应验了。
在面对这修真界第一世家的至高强者。
上万岁的渡劫期老怪物时。
她这已被对方认为是不可留的虎。
已因那愈逼愈近的指来的尖长指甲感受到宛若被穿刺撕裂的剧痛的魂必须逃。
就如几分钟前,在牢门尚未被打开时她对苏牧云说的——
“若我说的话对那头狼不管用,那你就得【撑住】了。”
因为她位于敌人的地盘上,逃不去别的地方。
唯有根据对方想要苏牧云的身体,不会弄坏苏牧云的身体这点。
于此刻转身。
俯冲。
一头扎进苏牧云体内!
在作为一缕魂冲入苏牧云的精神世界,或者说置身漆黑识海的瞬间。
后方果然轰来一阵似有什么东西也冲进识海了的气浪。
兼传来嘶哑的笑声。
“实在是太聪明了。”
“你神魂不弱,摄魂类的法术法器无法将你从他体内扯出,我若要除掉你,就只能和你一样以灵魂状态进入他体内,在这片识海里对你展开追杀。”
“不得不顾及在‘一体三魂’的情况下,这具身体能不能【撑住】。”
会不会被忽然冲进自己体内的两团强大神魂胀爆!
即萧家老祖宗必须先自降修为,让灵魂状态的自己没有在外界时那么强,才能进苏牧云体内追人,在追杀“不可留的虎”时也不能追杀得太用力,否则苏牧云的脑袋一样会被脑内的“哐当”“轰隆”撑得当场爆炸。
那洛姝的机会就很多了。
眼下,她就因压力大减,不仅能如疾驰的箭般穿行于这片漆黑无边的精神世界,还有余力回看那追在她后边的影子。
其不再是外头那副皮包骨的衰老模样,而是目若铜铃,长须飘飘,游鳞摆尾。
赫然是条九爪金龙!
显然,这是因为全体萧家人皆是龙神后裔,作为族中老祖宗的渡劫期老怪物的神魂呈现出的形象便也是龙。
能如此刻这般龙口一张。
轰地喷出龙息!
虽说没击中及时一侧的小黑火,却轰中了这片黑暗。
顿时如同打碎了海浪,让她看见有大片亮晶晶的东西在她前方溅起。
是此方精神世界的主人的【记忆碎片】。
似镜子般映出被榻上疯癫乱挥的手哗啦打碎的本盛着药汤的碗。
被火海吞噬的房屋。
在宗门比试台上于脚边倒了一地的其他问剑宗弟子。
皆是记忆主人第一视角的影像。
故而,当一片发光的碎片从视线中飞过。
映的是杏花纷飞,日光炫目。
她发现那时,他的目光始终以她为中心,随她而动。
她就好似美景中最明媚的剪影,在那“今后再来一次这里吧”之后令他恍惚半晌。
最终用她听不见的声音,向着彼时在落花中忘乎所以的她轻轻问。
“我已经愿意再来这里了,你也会愿意和我有‘今后’么?”
“哦豁。”
一记嘶哑的笑声就此从后方传来。
“他喜欢你啊。”
他也正身处这片精神世界,当然也能看见那些溅起的记忆碎片。
可在他说完后,他前方那小黑火并未因这话有什么愣神或凝滞,依旧咻的飞成笔直一线,又在他喷出龙息时灵活闪躲,令现在的他的根本挨不着她的边。
他遂抛出了另一件事——
“可惜他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或者说。”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所以你的灵魂才会呈现出这般混沌,懵懂,【面目不明】的状态。”
这是在引她上当,扰乱她的心神。
是在故意用她只能离他更近些才能听清的音量使她或放慢速度,或瞬间恍惚,以被他一爪抓住。
洛姝清楚这点。
但即便她就如看见那片映着杏花纷飞的记忆碎片时一样清楚自己现在是在逃亡,是要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击败已经自降修为弱了许多的敌人的,不可因其他事物走神。
迄今为止对自己真实身世的好奇。
对那些困扰她的无数个问号不由自主地伸去的手。
还是令她冒出了萧家的渡劫期老怪物活了一万多年,见多识广,既然能说出“你之所以面目不明是因为你不知自己是谁”,应当也知道更多她失忆的缘故的念头。
开始听着他说。
“你的这份茫然失忆并非是他人所致,而是你自己故意所为。”
“是你故意让自己变得面目不明,以【掩盖身份】。”
“甚至为此故意记住他人的记忆,在连你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的情况下,将自己【彻底伪装】成另一个人。”
“【欺瞒天道】!”
“也就是俗话说的从老天爷眼皮子底下溜走。”
“而你之所以需要溜走,许是因为你犯了什么罪要被老天爷诛灭。”
“又或者是你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为天道不容,被天道视作眼中钉。”
“总之,还是那句话。”
此刻话末成叹。
因为张开的龙爪已对着前方因脑中闪过破碎的画面而失神的小黑火一扣。
抓住了她,说。
“你还是太嫩了。”